本文譯自The Godborn之預覽摘錄。原作者為Paul S. Kemp。本文版權屬於Paul S. Kemp及Wizards of the Coast公司所有。譯者為Arcanum。本譯文僅供作品推廣之用,已獲得原作者許可(含The Godborn所有預覽摘錄)。未經許可請勿轉載。
This is a translation of the excerpt from The Godborn. The author is Paul S. Kemp. All rights reserved to Paul S. Kemp and Wizards of the Coast, Inc. The translator is Arcanum. This translation is only used for promotion with author's permission (including all excerpts from The Godborn). No reproduction without permissio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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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聲音破除了魔法般的孤寂。「幸會,晨曦之劍。」
驚詫感令維森身軀的幽影突地散溢。他轉身見到一名朝聖者站在後方小徑,彼此相距數步之遙。隨著從戰火侵擾的谷地區出發的團體,該男子近來才抵達此處。
「光明常伴你身,」維森回過神來,回予信徒間的標準問候。「你…迷失了嗎? 我可以護送你返回修道院…」
那名男子微笑並走近。他穿著灰色斗篷、深色長褲和寬鬆外衣。他的身姿輕捷而行步穩健,幾無冗餘動作。
「噢,我已迷失多年,但如今或許找到自己的道路了。」
男子的雙眼震撼了維森 ─ 他乳白色的眼球缺乏瞳孔。若非對方行動帶有如此的自信,維森可能會覺得他已失明。他的光頭、不帶鬍鬚的臉頰與外露的脖頸覆有刺青,線條、螺旋與渦紋在皮膚上形成一張地圖。他手持一柄橡木長杖,其上也滿是線條與螺旋紋路。
「我沒聽到你接近。歐辛,是嗎?」
「這些日子以來我自認如此。而你是維森。」
「確實。幸會,」維森回道並伸出手。
歐辛的握力彷彿足以捏碎岩石。
「你介意我與你同行嗎?」歐辛問道。「我只是…在谷中散步。」
平時維森喜歡獨處以調整思緒和精神。但他想起神喻的訓示 ─ 「事物有變,維森。」
「歡迎。我也只是在散步。很高興能有相同信仰的弟兄作伴。」
歐辛略為遲疑,嘴角帶著尷尬的笑容。
「怎麼了?」維森問道。
「沒什麼,然而…我該告訴你我並非亞蒙艾托的信徒。」
意外的發言令維森不敢置信,他以為自己聽錯了。
「什麼? 你不是?」
歐辛搖晃他的光頭。「我不是。」
現在想來,維森確實沒在晨禱時見過歐辛,或是神諭任一次佈道,又或是其他宗教事務時。因應他的關切,幽影自維森的肌膚瀰散。他有點緊張。
「那為何…」
歐辛的手放鬆地垂在身旁。或許他看出維森面色隱含的關注。「我並不是敵人。」
「好吧,」維森略帶疑慮地說道,他的雙眼微閉。「但你算是朋友嗎?」
歐辛微笑。他的表情顯得十分自然。「我曾是。而我也想繼續。」
「什麼意思?」維森問道。
「我也常這麼問自己,」歐辛說道。
維森的信仰讓他能看穿人類的靈魂,而他沒見到歐辛有任何惡意。另外,被帶入山谷之前,這男子必然已在谷地區藉由魔法訊問過。若他有敵意,路徑上的精魂們早就擋下他的腳步。然則維森無法想像任何不是亞蒙艾托信徒的人願意冒險經過山比亞郊野前來修道院。
「我不太…理解,」維森說道。「我得告訴神諭。」
「噢,他知道。」
「他知道?」
歐辛微笑聳肩。「確實。」
「我覺得困惑。那你為何來此?」
歐辛的乳白雙眼並未透露任何訊息。「那也是我時常自問的。答案通常是機遇如此。我只是隨風而行。」
維森不太能理解這個回答或是這個人。他知道歐辛並未說出完整事實,但他察覺歐辛並沒說謊。
「你是個古怪的人,歐辛。」
「若我說我曾聽過相同的話,你會覺得訝異嗎?」歐辛低笑。「這會改變你的答案嗎? 我能與你同行嗎?」
「噢,現在我堅持你得一起走了。」
「很好,」歐辛說道,他用長杖在兩人腳前的塵土上劃出一條線。
「我不知該不該問,」維森說道,「你在做什麼?」
他猜想那人是否心智失常。
「線條標出邊界,一道起點。這是先前,」歐辛說著,邊用長杖指向線條一側。然後他指向另一側。「這是往後。我希望友誼自此開始。」
如此樸實的字句觸動了維森。
「我也同樣。」維森說道,而他們一起踏過那條線。歐辛踩在草地上的步伐極之輕柔,幾乎沒有聲響。
「你來自何處?」維森問他。他想著還得去詢問伯恩和艾德瑞斯關於歐辛的事。而他很想知道歐辛是如何通過針對準朝聖者們的訊問。並非信徒卻通過測試代表有些問題。谷地區的戰爭可不能用來當作疏忽的藉口。
「我來自東方的泰伏嵐,」歐辛說道。「你知道那兒嗎?」
維森搖頭。那只是個偶有聽聞的異國名稱,然而來自泰伏嵐這點解釋了歐辛的異鄉外貌。
「它離此甚遠,」歐辛說著並望向遠方。「它…在咒疫時變了很多。」
「又有什麼沒變呢?」
「確實,確實,」歐辛說道。「你呢?你來自何處?」
維森作勢比向山谷。「我來自於此。」
「山比亞?」
「不,並非山比亞。山比亞屬於黯影城。我在這個山谷中出生,而它屬於我們。」
「我們,」歐辛說道。「你…不是黯影城人?」
朝聖者們常提出這個問題,維森已不再覺得受到冒犯了。「不是。我是…其他事物。」
「其他事物...但與幽影有關,對吧?」
維森舉起手。「你聽。有聽到嗎?」
歐辛顯得有點疑惑。他略一點頭。「水流?」
維森點頭。「瀑布。當我領導朝聖者們進入山谷或送他們回家之後,那就是我首先聽見的東西。聽到那陣聲響,我就瞭解已經到家了。」
「你常外出但卻不曾走遠。」
維森喜歡那句話。「是的。不曾走遠。你正在訊問我嗎?來自泰伏嵐的歐辛?」
「看來是如此,」男子竊笑。「你一生都在此處?」
「從我出生那天起。只有神諭待得更久。其他人,包括院長,則持續輪替著。這種幽暗並非適合每一個人。」
「不,但它會呼喚某些人,」歐辛說道,「而且沒有事物能永存。」
歐辛的話語提醒了維森關於神諭稍早所言。他的表情明顯變得沉鬱,而歐辛有所查覺。
「我很抱歉。我說錯話了吧?我指的是那片黑暗不可能永遠留存。」
維森揮手表示無妨。「不須道歉。只是你的話讓我想到近來別人告訴我的一些事。」
「原來如此。」
「而若說有何種事物能永遠留存,我怕就是這片黑暗了。」
「我不認為,」歐辛說道。
維森微笑。「你確定自己不是晨曦之父的信徒?」
「很好,」歐辛低笑出聲。「很好。」隨著他們的行進,歐辛的長杖底端在地面上留下點點淺痕。「我們要走去哪裡?」
「我只是隨風而行,跟你一樣。」
他們來到河岸旁。淙淙水流淺而湍急,在谷底刻下一道陷痕。樹木以奇異的角度矗立於岸旁斜坡上。而河岸旁還散布著圓石疊成的石堆。維森感到一陣寒意,讓他想起關於他父親的夢境。
正對河岸的另一側站著兩名朝聖者 ─ 疤面的中年男子牽著豐滿的長髮女性的手,也許是他的妻子。
維森伸手打招呼並朗聲說道,「光明溫暖並常伴你等。」
朝聖者們盯著他看了一會兒,最終試探般地揮揮手,口中低喃著相應的祝福語。他們匆匆離去而未多說什麼。
「我的外貌會讓某些人不自在,」他邊說邊伸出指頭比向雙眼,他知道那在昏暗光線中閃耀著金黃色澤。
「我的外表也一樣,」歐辛望著朝聖者們離去的方向說道。「感覺不太公平,他們的安全可都是仰賴你。」
「這無關公平,」維森說道。「我很榮幸能服務。」
「而真正的服務常需要孤處。」
維森聽出歐辛的聲調中帶著惆悵,與自己的感受相通。「你說得好似親身體驗過一樣。」
歐辛點頭。「我是。」
「好吧,至少今天我們並非孤獨地散步,對嗎?」
「很好。並不孤獨。至少今天如此。」
突然間,維森做出了令自己感到訝異的決定。「來吧。我帶你參觀某處。」
歐辛的眉毛疑惑地揚起,但卻未置一詞。
維森沿著河岸走了一段時間。在前方,透過稀疏的松林,他看見山谷東側的淺色裂壁,上方峭壁如牙般突起。群山的陰影落在森林,讓暗淡的大氣更加幽深。維森感覺加深的黑暗如同氈毯般包覆著他,厚重而舒適。
他轉向右方,背離河流。山坡傾斜朝上,比谷內他處更加古老與高聳的松木矗立身旁。矮樹掩蓋了步行道路。
「很少有人來到這裡,」歐辛觀察道。
「我多半獨自來此,」維森說道。他總覺得被此處吸引。
「那就多謝你讓我同行。」
最終他們抵達維森的目的地:一個平靜而深暗的大水潭。谷中最老的松樹如同嚴肅的哨衛般沉默地環立潭旁。而圍繞水潭的高聳松木之一在數年前的暴風雨中倒落。半數根系暴露在外,其中一部分則浸入水潭中。天氣已毀去大半的樹皮,但它依舊活著。
當他們踏入林環之中,聲響盡皆寂落。遠方瀑布的湍流聲、鳥群的擾動聲與風聲的嗡鳴全都消失。水潭旁只餘凝寂、靜謐和幽影。
歐辛柔聲說道。「此處正等待著。」
維森點頭。「我向來也覺得如此。我來這裡冥想並與晨曦之父交流。雖然…」
他沒說出水潭引動的是己身承襲自艾瑞維斯.凱勒的那一部分,那些黑暗之處,那些幽影。
「雖然?」歐辛追問。
「還有另外某些原因。」
歐辛看著地面、樹林和水潭。「我不認為這是屬於晨曦之父的場所。只有你會來此處?」
「長久以來只有我,」維森肯定道。「為何你說這裡不是晨曦之父的處所?」
歐辛並未回答。他滑步前行,蒼白的雙眼緊盯著黑暗的潭水。維森跟上,肌膚莫名地起了一陣顫慄感。
「你是誰,歐辛?」維森問道。他感覺那答案至關重要。他疑惑自己為何會帶那男子來這個獨處用的場所。他們才剛相遇,維森就與這個他幾乎一無所知的人同行了半個小時。「我想我該帶你回修道院去,向神諭解釋…」
「我是個旅者,」歐辛側首說道。他伸手自外衣取出一物,某種像是徽記的圓盤。「一位滿懷希望的漫遊者。一名餘存的信徒。」
「那是..?」
歐辛點點頭。「這是我信仰的徽記。這裡並不屬於晨曦之父,但依然是個聖所。而如今我明白為何我的道路會領我來此,為何你會領我來此。」
歐辛跪在水潭旁,將那徽記 ─ 一個黑色的圓盤,周圍環著紅色細線 ─ 舉在水面上。
維森不認得那個徽記,但又感覺自己知道它。當水面湧出的幽影包裹著那徽記與纏上歐辛的雙手時,他僵立當場。歐辛低喃著話語,一段維森無法聽清的禱文。
維森看著自己的雙手,同樣流洩出幽影。他整個身軀彷彿泅泳其中,裹覆於內。又一次地,他覺得自己像是活在別人為他所寫下的故事裡。
寫下故事。
歐辛站起並轉身面對維森。當他看見維森身旁旋繞的那團幽影時,他的白色雙眼略為睜大了些。
「此地是特意被留下的。也許是為了我,但更可能是給你。你與它彼此連結。所以我同樣得提出你方才問我的問題。你是誰?」
維森看著自己正流洩幽影的雙手。
「你是個黯影,但卻不是黯影城人。為何?告訴我。」
維森清了清喉嚨。他試著將幽影拉回體內,但它們卻未消失。「我的…父親。」
歐辛朝他走近一步,手指緊抓著聖徽碟盤的邊緣。
「你的父親是誰?」
維森的目光越過歐辛,看向水潭中幽深的黑水。「他的名字是艾瑞維斯.凱勒。」
歐辛的雙手垂放身旁。「那…不可能。」
「你聽過他的名字?我以為你來自東方。」
歐辛用雙手抓著他的徽記抵住胸口。「艾瑞維斯.凱勒在一百多年前就死了。你太年輕,不可能是他的兒子。這不可能,是吧?
怎麼可能如此?」
「當我還在胎中時,我的母親被魔法送來此地。」維森向歐辛與水潭走近一步。「你怎麼會知道我父親的名字?」
維森的手握住劍柄。內心的猜疑不斷滋長。歐辛看起來並沒注意,或是他毫不在乎。
「艾瑞維斯.凱勒是影王的首席。」歐辛摩娑徽記,將它前舉讓維森觀看。「馬斯克的首席。」歐辛一邊搖頭,一邊沿著水潭慢行。「我被引來見證此事,來與你相遇,但為何如此?我想不通。我想不通。」
維森不發一語,也不知該說什麼,就這樣站在圍繞他們的一片幽影之中。他的手放開劍柄。
「這是屬於他們的地方,維森。馬斯克。你的父親。這裡屬於他們。」
有那麼片刻,維森無法開口。關於艾瑞維斯.凱勒的夢境縈繞心中,某個寒冷之地的黑暗預景。「不,馬斯克已死。艾瑞維斯.凱勒已死。這裡不可能屬於他們。」
「我讓信仰存續,維森」歐辛說道。他比向倒落的樹木。「就像那棵樹。被風暴拔起,在岩石上撞斷,但仍然苟延殘存。影王的信仰也同樣如此。存在我及或許少數人之中。」
「你…敬奉已死的神祇?」
「並非真的已死,」歐辛說道。他指向水潭,好似它象徵著什麼。「這個水潭與山谷中其他的全然不同,對嗎?」
維森走到歐辛身旁,他的雙眼看著潭水。「是的。它更加幽深。不曾有人碰到它的底部。」
薄弱的蔽日殘光將他們的深色倒影投在水面上,面容不清而黑暗,外型朦朧。
「你試過?」
「試過一次。水太冷而底太深。就像是…一個孔洞。」
歐辛深深吸氣,一手抵住髖部,抬首望向群山。「我想我曾經站在此處。」
維森搖搖頭。「你從沒來過修道院。若你來過,我一定會記得。」
歐辛微笑,僅是嘴角略略揚起而不露牙齒。「那時候這裡還沒有修道院。」
維森無法控制身畔旋動的幽影。「你出生之前,修道院就在這裡了。」
「靈魂是永恆的,維森,」歐辛說道,指出某種只有他才明瞭的真相。「身軀則非如此。在最終安眠以前,靈魂會重生於新的軀體。有時這會重複許多次。」他的白色雙眼盯視著黑暗的潭水,但又帶著遙遠之感。「而靈魂的本質,它的核心,正是在時光中繫連每代生命的線條。一條將它們全數串連起來的絲線。」
維森感覺自己看懂了歐辛的刺青與他杖上的刻痕。「而你…?」
「已經重生許多次,」他微笑道。「看來我有個不肯安歇的靈魂。」
「你是…?我不…」
「我並非人類,維森,至少不完全是。諸界的本質在我的血脈中流淌。在谷地區,他們稱我為天族。但在別處和別的年代中我有著其他名稱。阿斯莫。天界生物。但天族挺適合我。而歐辛與我最為契合。」
維森努力吸收他剛學到的東西,試圖理解它。「而你來此…?」
歐辛聳肩。「跟循前生的絲線。我告訴你的是實話。我讓雙腳領我走向各方。」他作勢比向水潭和山谷。「我來這裡見證此事。來看看你,我是這麼想的。」
維森感覺自己生命的絲線被纏成一個結,他有關艾瑞維斯的夢、神諭的話語、迪瑞格囑咐他要有所準備、歐辛的出現。
「為什麼?目的是什麼?」
他失望地看著歐辛略一聳肩。「我不知道。也許我的道路只是讓我重遇過往認識的人。我想那挺讓人高興的。」
維森頸上的汗毛根根直立。「我們?你覺得我們以前彼此認識?」
歐辛微笑。「我相信是如此。」
維森無話可說。他不知道自己是否相信歐辛,但他不能否認自己與那天族之間的連結。他在看見對方的那一刻就感覺到了,像是與老友重聚。這就是為何自己要帶他來水潭,那就是為何他會容忍遭受質問。
「謝謝你帶我來這裡,」歐辛說道。「你恢復了我的信仰。它近來有點…疲弱。」
「別客氣?」維森試著擠出一句話。
「很好,」歐辛低笑著說道。天族已將他的聖徽塞回外衣裡,然後看向四周。「這倒是奇怪,屬於影王的聖地在晨曦之父的聖地裡?」
「也不是那麼奇怪,」維森說道,他想著自己的靈魂和人生,還有他配戴的晦色聖徽。
歐辛望著他,似乎聽懂他話中的意思。「嗯,不是那麼怪。畢竟影子需要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