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身黑色常裝的戰士持燈步上旋梯時,穿著長袍的男子正好自其走下。見到亞爾菲手中的小燈,他嘆了口氣問道:「你又要去那兒待著了嗎?」說完卻也不待對方回答,便逕自走開。
戰士默然不語,移步緩緩上行,沒多久便走到兩扇有點破損的木門前。亞爾菲伸手推開門扉,所持油燈的光芒灑入室內。房間不大,約莫數十呎寬,遠端該是窗戶之處被簾幕掩蓋。靠牆壁的木製箱架和工作檯殘毀,倒似曾有什麼東西在房內炸開一般。
亞爾菲邁步入內,將燈舉起置於一處勉可支撐的檯面,拖開椅子坐下,雙手微蜷放在雙腿上,靜靜看著房中央那一大塊事物。
在燈光照射下,那塊比他略高的東西看著像是某種透明又微帶藍彩的晶石,但又嵌了無數異種寶石在內。綠翡翠、金色黃玉、紅寶石、星彩藍寶、蛋白石…等,各種類別、大小和型式的寶石如同空星散布各處,環繞著立在中央之人。那人身著金色緣紋的白衣,側邊的衣襬垂尖長及淡棕色的短靴。精緻的額冠穿入黑髮間,眼目緊閉,雙手垂於身側,若非面色凝重,倒似在睡眠時被瞬間凍於冰中。
亞爾菲永遠無法忘記那天。
原本是個與往常相若的日子。正在另個房間進行打掃的他只感到空氣一凝,接著便聽到那人的高聲哀鳴。慌忙丟下手中的器具,快步登上旋梯推門入室,眼前的情形令他驚駭不已。房中充斥著湛藍的火炎,視線受到掩蔽,幾乎無法辨識出原本在房內的東西。亞爾菲一咬牙,全然不管平時受到的叮囑,便要進入找尋那人。
他只來得及踏出一步。
藍焰突然向中央收束,並立刻往外爆散。不過沾染些許,便讓他全身同樣燃起這種異樣之火。與過往遭遇到的火焰不同,藍火除了造成彷彿灼燒入骨的軀體疼痛,連神智也快要分崩離析。他耐受不住痛嚎出聲,隨即昏了過去。
再次醒來時,除了面對臂上的藍炎印記以及一座殘破的塔,還有最令他悲傷的晶封之人。
亞爾菲曾試著用器具破壞,但那晶石表面卻連些微傷痕也無。研判這或許需要魔法力量的介入,他決定離塔求援。
在那場事件後,高塔所在處的土塊高高浮起,彷彿是座島嶼一般。週遭高低不等的小型懸浮岩塊被充做繩橋的定基點,構成通向地面的唯一道路。在旅途中,亞爾菲才了解藍炎不止發生在塔內。世界大幅改變,他錯愕地發現自己竟然已昏迷如此之久。費盡心力尋得往昔友人,卻仍是束手無策。
他昂首略為活絡頸子,目光又望回晶中之人。
每次坐在此處,過往諸事就如同那人曾施展的昔時映像般重複浮現於腦海。
亞爾菲想著過去那人以為雙目永久失明時的樣子。明明故意在人前展現笑容說著沒關係,卻在獨處時輕撫著法術書的書頁無聲流淚。那個畫面深深震撼了躲在一旁的他。之後好不容易藉著他的奉獻而重獲視力,卻也永久改變了那人的瞳色。及至往後另個事件發生時,那人也為他做出犧牲,甚至費盡心力尋求某些傳說之物。
過去許多年的時光,日子好像就在那樣的互動中流去。一個給予一點,另一個便加倍回償。
第一次旅途歸來,沒能帶回解救那人的方法,卻帶回了許多令他心情無比沉重的消息。這世界已改變太多,連帶那人所珍視的諸多事物也不復存在。就這樣將那人帶回面對這個新世界真的是件好事嗎? 這是亞爾菲反覆思考多次的問題。而聽聞世上的各種變異,他甚至不能肯定那人是否會與原來相同。
畢竟就連自己也與從前不同了,他苦笑著摩娑臂上那個藍印。此外,若是費盡一切努力也無法救回那人,往後的日子他又該如何安排?
那人總是說護衛應該要聽從指示,但也要多設想各種可能,以便應對情況。但有些意外是料想不到的,是身為盾牌守不住的。他不知道第一個問題的答案,卻又不敢多想另一個,只能依憑內心最深切的感受,繼續不斷尋找可能的方法。這件不是唯一能做,但卻是唯一想做的事。
燈焰曳晃,光影幻動。他伸手理了理火蕊和燃油,回頭繼續看著、想著。
一夜又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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